眉山之巔，殘陽斜照。 仍未散去的濃厚血腥味自山腰撲鼻而來，儘管煞是驚人卻是無人要緊。 只因此時群聚在這的人心，皆被眼前更加驚心動魄的一幕所揪住。 只見眼前飛砂奔走、亂石穿雲。 不絕於耳的刀劍交錯聲響敲擊著每個人的胸口， 隨兵器飛舞的強風聲不僅劃過耳邊，更滲入骨髓。 在場的觀眾皆非常人，而是自幼習武的武林中人， 其中早已闖出名號、自號為俠者更是多不勝數。 然自詡淡泊生死、只求快意江湖、留名於世的他們， 有些看著眼前的驚天對決看出了神， 有的卻隨著一道道刀光劍影與淒厲的狂風聲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 何為俠者？ 如果有武功便能稱俠，那自己在他們面前該如何自處？ 如果是行俠仗義便能稱俠，那現在自己該做的事情又如何稱俠？ 那個被稱為唐門最後的外姓弟子的醜少年， 儘管其貌不揚卻武功高強，除此之外他更飽讀詩書、精通軍略兵術， 然而最震懾人心的卻是他力退武林盟軍後怒吼的那句話： 「正邪存乎一心，不在人言。 仗義敢犯天下大不諱，據理可與人間爭長短， 但求我輩胸懷坦蕩，寧受千夫所指，與萬人為敵，吾亦笑往矣。」 一字一句，聲聲痛擊人心，直叫人自問俠字真意。 面對眼前的風暴，他們不敢出手、更無法出手！ 而位於風暴中心的你， 右手持掌門親傳的傳承小劍，左手則藏於身後、游移於暗器藏庫抑或是精英小劍柄間。 「啊啊......你的人生是如此的重。」與你小劍過招數十合，身居東武林盟主， 同時也是你摯友之一瑞笙不禁感嘆道。 以拳交心、以劍傳情－－ 他從你的劍中感受到你磕磕絆絆的一生， 還有你身為常人卻一路勇敢向前、克服萬難的勇氣。 而你則從他招中嗅到一股身不由己、藏匿俠心的悲嘆。 「這一切......」你回應了他，如同決戰前他與你兩人在眉鎮所下的誓言。 「有意義。」他回應了你，只因那道誓言名為「生世生死皆為友」。 你與他絕招盡出，隨後喉頭一甜便是一口鮮血飛濺在地。 你很明白，儘管你自幼打雜練就了一身強健筋骨，但那終究與真正的武學有所差異。 而奇遇連連又刻苦耐勞的你縱使在領略忘形篇真義後，武學修為超乎常人地突飛猛進。 在遇上同為不世出的絕頂高手時，你那相形見絀的內外功或成勝負關鍵。 你吃力地撐起身子，腦中全是過往。 一個人在年久失修的後山棧道上吃力地搬著柴火與藥草。 一個人在滿是裂痕的無人演武場拔著雜草。 一個人在高溫難耐的鐵舖鍛造著鐵塊。 然後是—— 與大師兄在正心堂頂，他對著小師妹胡鬧，而不會輕功的你則拚死護著小師妹。 在煉丹房忍受二師兄的責罵不停煉藥，結束後你有時會瞥見他背著你時嘴角勾起的微笑。 還有在講經堂與三師兄處理雜務忙地翻天覆地，只因從小到大他都會依著你給你講故事。 在你心相低落時，四師兄不光會給你送點好吃好喝的，小師妹的色紙也由他替你張羅－－ 雖然並非不用錢，而且有點貴。 大吸大吐，你努力調整內息與呼吸，同時連忙收起架勢以防露出更多空隙。 然而你腦袋此時想的卻是在破廟與龍湘的相遇，與她的種種令你嘴角勾起微笑。 接著便是上官螢如何在你面前從個高傲又幹練的凶婆子，哭得梨花帶雨讓你心中一緊。 眼睛一眨，混世魔王葉雲裳用那可愛臉蛋做的可怕惡作劇， 還有先是滿臉歉意地對你道歉，又馬上化成藤條惡鬼抽打妹妹的葉雲舟的記憶又好氣又好笑。 隨後你又想起了在玄功洞與魏菊談論經書詩詞，或是請教她治國定軍計、她詢問你務農經驗... 以及之後意外傳與你崆峒祕寶時，滿臉通紅的模樣煞是可人。 手中不自覺用爪握著小劍的手使你想起你那恩情重於泰山的師傅夏侯蘭， 為了在雪山救下她，你生平第一次忘卻害臊之情與對自己外貌的自卑感，向她傾訴她對你有多麼重要， 你們兩人的存在，彷彿是老天爺有意讓雙方互相填補人生缺憾一般，思及此一股暖意湧上心頭。 然後你想起了虞小梅，與她在崆峒奔跑的種種是你輕功突飛猛進的關鍵，你也曾對她發誓不光金烏上人， 就是那條惡龍有朝一日你也會拚死送他一程。' 最後看著手上的護腕，那是郁竹親手為你縫製的，她總說她沒學問也不會武功， 總是因為覺得幫不上你忙而自卑著，但你知道沒有比她護腕更令人安心的裝備。 最後小師妹哭著將香囊交給了你，說她終於知道自己想要甚麼時，抱著你那安心的表情讓你重拾決心。 一幕幕如馬車窗外的風景一閃而過，調整好呼吸的你也重拾信心，站穩馬步、看向敵手。 見此情狀，本就不願打這場仗的瑞笙一心了結，竟是舞起孤雲派特有的詩仙劍舞。 反之，你卻將小劍收入腰間，僅是直挺挺的低著頭佇立原處，一副若有所思。 眾人皆以為你終於體力不支、或是已無心再戰，但瑞笙他卻很清楚—— 唐門醜俠趙活，他是能夠用心克服一切的真勇者，決不會輕易在此放棄。 思及此，華美劍舞一瞬變為致命殺機，隨著一聲「太白仙跡」，劍走如墨、向你潑來。 對此毫無反應的你，轉眼瑞笙手中的劍便遞至眼前。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瑞笙以為能夠得手、了結此戰的同時， 你向後一退、左掌卻是向前一推！ 霎那間，彷彿有七道玻璃碎裂的聲響，瑞笙則是立即騰空後翻拉開距離。 包含瑞笙在內仍搞不清狀況的眾人定睛一看，地上竟有數面碎裂的護心鏡。 他們先是驚嘆瑞笙內力之深厚，竟能一劍毀去數道唐門護心鏡； 隨後卻又是一驚，眼前的青衫少年何時拿出這麼多面護心鏡，難不成他大戰整場都帶著這些東西？ 正當眾人仍盯著地上的殘片議論紛紛時，只有瑞笙注意到了一件事。 原先萬里無雲的天空如今卻是片片薄雲飄來，酣戰數百合後理應暗下的天空卻比開戰前更顯通紅。 瑞笙不敢置信地盯著天上，被風捲起的雲朵彷彿機關齒輪逐漸佔據了整片大空。 「阿活......這究竟是......」 相對不可置信的瑞笙，你卻是看透一切般平靜地說著： 「此身為劍所成——」 你無視丈二金剛摸不清頭腦的眾人，繼續說道： 「赤血如鐵、心為玄鋼。縱橫無數沙場雖嚐盡失敗，此生卻亦未曾絕望。」 見你如此，瑞笙頓時愕然。慌亂之中他手卻是抓到口袋中的粉色錦囊。 見到錦囊，他咬牙想起遠方族妹賜予了他一切，卻又箝制了他一切。 「其手在此孤身一人，鑄鐵於眉山之上。」聽見你道自己孤獨，他卻反而悲從中來。 一邊是因外貌遭受一生苦難、毫無優於他人、理應一生庸庸碌碌的無為之人。 一邊是外表俊朗、武功高強、每每登場便救人於水火，彷彿平話中才會出現的天選之人。 然而你的一切始於你的雙手，他的一切卻假以他人。 「那麼，此生無須任何意義。皆僅因此身，為劍之所成。」你淡然仰天而去。 「別開玩笑了，此生談不上有所意義的應該是我才對——！」他憤恨揮劍而來。 一套太白劍舞飛身而來，然而一時怒火攻心的他又怎能駕馭自由的詩俠真意呢？ 你隨手便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把造型秀美的長劍，接著竟是使出一模一樣的劍招而去！ 劍光飛散，理應一脈單傳的孤雲派劍法卻是同時由兩人使出。 你與瑞笙各自向後拉開距離，心境略輸一籌的瑞笙氣急敗壞地大聲責問： 「阿活！儘管是我親自把太白仙跡訣託付與你，但你竟能在十數日大成......還有， 為什麼我師傅為我鑄造、理應獨一無二的劍你的手中卻也有一把？難道市面上已經有贗品流傳了嗎？」 對此你卻淡淡回道：「太白仙跡我的確沒有信心能稱之為出師了，但在跟你交手的過程中我已見識數次... 當手中握起這把劍時，我想我領略到這套劍法想表達的意涵...至於劍則是我過去好玩打的。」 你頓了一頓：「雖說只是贗品，但我想應該沒有贗品就應該輸給真貨的道理吧？」 聞言及此瑞笙不再說話，僅是表情肅穆地拔劍飛來， 他想證明手中的劍是他虛假人生的唯一救贖，但你卻棄之敝履般反手就將那把無名長劍甩出。 他怒斬開長劍後人已至你跟前，接下來數十合你卻是不斷拔出各類你所見過、鑄造過的兵器， 再再化解了他的攻勢，他卻一邊驚異滿地兵器一邊與你攻防。 這些兵器在手時，你便如同他們真品的使用者，忘其形、取其意，拾他人牙慧，成就自身不平。 最後一合，你在掏出暗器丟向瑞笙後，趁他猝不及防用最為熟悉的兩把小劍給予他最後一擊。 你並沒有取他性命，只因你想要的從來只是保護家人與朋友。 最後他似乎找回了自己，躺在你的懷中說道：「我承認，是西武林盟主的你比較強！ 從此東武林唯西武林馬首是瞻！」 當天在場的群眾無人在意你出身粗鄙、相貌醜陋，只記得你是當時與武林盟主一決雌雄， 成為傳奇的唐門鑄鐵英雄。 日後大師兄與歸來的二師兄說：「欸欸二師弟你知道嗎？師弟他以前明明不會武功， 輕功又差勁透頂，卻為了保護小師妹整天在正心堂還有後山跳高高又跑來跑去的...」 二師兄既忙著照護醒來的掌門，又要準備藥方給四師兄下山販賣、籌措重修唐門的經費， 因此他邊抓著藥材對照藥典一臉不悅地回道：「所以呢？你這不事生產的廢物到底想說甚麼？」 大師兄只是興高采烈地哈哈笑：「也沒甚麼，只是想說所以我才那麼喜歡師弟啊，哈哈～」 二師兄聽聞道先是重重把藥材鋪在藥缽上：「掌門目光如炬，從沒看錯人。」隨後難得勾起一抹笑容： 「我也沒錯看過他。」 ※ 編輯: AgyoKan (36.226.173.163 臺灣), 08/16/2024 22:1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