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起我和那隻手機的邂逅，或許該從那碗拉麵開始說起。 不過這中間的過程也沒有那麼長篇大論，簡化某些細節後說起來就是：我中午在學校 附近的拉麵店中點了一碗拉麵，邊享用邊使用手機時被正好從座位旁經過的同學以極大的 音量惡作劇忽然喊了一聲，因為瀏覽的又是那種有點不太妙的網站所以嚇了很大一跳又剛 好把手機扔進拉麵裡而已。 看著手機在麵湯裡浸泡了足足有三秒鐘之久後，我和那位自知自己闖下大禍的同學才 反應過來趕緊將其撈出。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手機在這三秒鐘內已經吸飽了拉麵店大叔總是號稱他用了三個小時 才熬製出來的完美麵湯中的精華，又因為負荷不了這份精華的重量而過載，螢幕完全黑掉 了，我拼命按動側邊按鍵卻都沒什麼反應。我回過頭去再看了一眼那位罪魁禍首的同學， 只見他以惋惜的眼神搭配平鋪直敘的語調發出一聲：「啊——壞掉了。」 坦白說那一瞬間我都不知道是該先慶幸手機上還沒關掉的那個不太妙的網站永遠不會 被看到了，又或者該先氣憤的揍這傢伙一頓。 然而說是這麼說，我還是很快刪去了後面的那個選項……這可不是因為什麼「暴力不 能解決問題」的理由，我知道暴力不能解決問題沒錯，但的確可以解決製造問題的人。 我會刪去那個選項的原因很簡單。就在我已經摩拳擦掌打算再這樣下去真的能來場「 飯後運動」時，那傢伙好像也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再繼續維持那樣的態度可能會引發一 點點不太好的後果了。 「不然一起去買隻新手機嘛，我幫你出一半的錢作為賠償好了。」 儘管那位同學還是一臉嬉皮笑臉的，但就衝著這句話——我可以先取消那種「飯後運 動」，只是直到下午的課上完後都沒對那位同學有什麼好臉色。 下課後我本來還和那位同學走在前往這附近最大的那間手機店的路上，結果就在快到 目的地時，那位同學又像是被什麼吸引了似的，突然拉著我跑進了一邊的巷子裡。 ……該不會是思考過後不想花那麼多錢，想直接殺人滅口吧？當這樣的想法出現並在 我腦中繞了一圈後，我這才發現——大方向是對了，只是對於那位同學不想花那麼多錢的 「解決方法」還是完全找錯了方向。 「反正這也是手機店嘛，就來這間先看看吧——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啊。」 那傢伙用自認為最真誠的聲音這麼說著，只可惜面前店門口海報上的「店內的手機全 部只要半價」已經洩漏了他的目的。 不過—— 或許是因為離中午的事故已經一段時間了，冷靜下來後仔細想想，那件事也並非全是 那傢伙的責任，我自己沒把手機拿好又出現那種心虛的表現也有錯。所以，我並沒有反駁 那位同學的話。 而是直接跟著那位同學一起踏入了那間名字有點奇怪的——「紫藤通訊」。 並且在店裡那位帶著禮貌微笑的馬尾男店員的推薦下買下了那隻以「影像編輯」功能 為主打的手機。 就算早就知道打了半折，但結帳時的價錢還是便宜到讓我不由得懷疑：這隻手機該不 會用不了幾天就莫名其妙的壞掉吧？不過店員一直保證故障的話有更換機會，我這才帶著 消了一點點的疑慮和那隻新手機回了家。 之後的幾天，新手機用起來倒是一切正常。 不愧是以「影像編輯」功能為主打，就算不額外安裝其他程式，光憑著新手機內建的 影像編輯功能，操作起來真的十分流暢方便。偶然想起那位同學當天的話，不免也跟著感 嘆了一句：「還真的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獲。」 ——然而，當時的我卻不知道，自己操作到的還僅僅只是這隻手機那強大的「影像編 輯」功能的一小部份而已。 ※ ※ ※ 那天讓我的手機和麵湯來了個親密接觸的罪魁禍首某一天突然沒出現在學校了。 一開始因為那位同學總是在課間大聲嚷嚷著「與其上這些無聊的課，還不如留在家裡 多打打電動，再追追漫畫連載的新進度」，曾經聽過那番言論的我和其他同學也沒太在意 ，只以為那傢伙真的將自己曾經說出口的話付諸實行了。 是直到隔天才從師長口中聽說了——那位同學在來學校的途中出了車禍，重傷昏迷的 事。 跟著班上的同學一起到醫院探病時，又從他的父母親口中得知了，那傢伙因為在車禍 中失血過多加上傷到了腦部的什麼重要部位，可能這一生再也醒不過來的消息。老實說第 一個想法就是感慨：明明不久前這傢伙才因為惡作劇讓我拿到了一隻新手機，怎麼會想到 今天就躺在這裡永遠醒不過來了？ 比起當時的事，現在眼前的一切才更像是惡作劇。 我甚至還覺得那位同學說不定下一秒就會直接從病床上坐起來舉著牌子大喊「整人大 成功」，然而直到我們離開病房之後都沒有……這也太荒謬了吧？ 喂，玩笑開太久可就不好玩了啊，會讓人生氣的啊，等到到時候想承認這只是一場玩 笑時絕對會再被大家圍毆致死的啊。又在恍恍惚惚間跟著其他人走出病房的我，看著眼前 變得和預料中不同的異常嚴肅的場景，一時之間真的很想回到那傢伙病床旁抓著他的身體 大力搖晃。 可惡，不行，因為那傢伙的父母還在看著啊，還因為這場惡作劇變成這麼憔悴的樣子 ，如果現在揭穿這一切都只是玩笑的話，伯父伯母會很尷尬的……於是我只好強行忍下想 衝進病房大聲呼叫那傢伙的慾望，將怒火轉移到其他事情上—— 雖然警方已經在調查了，不過撞倒並輾過那傢伙的人似乎還沒被找到。 聽到這件事的我和其他同學們……對其他人來說或許是想為病床上的同學多少做點什 麼，對我來說則單單只是為了發洩怒火……在探病的最後向伯父伯母要了那傢伙行車記錄 器裡的檔案，打算剪輯下那傢伙出事的瞬間後，放到網路上去試試用網友的力量找出那輛 車和肇事者。 從醫院出來後時間明明已經很晚了，街邊的路燈都一盞一盞的紛紛亮起，但從稍後手 機螢幕上不斷跳出的通知看得出來，大部份的人都想以熬夜來換取編輯好的影片與取得線 索的渺茫希望。 想必明天的課堂上可以看見每個人都頂著兩顆大大的熊貓眼吧？換作是以前我肯定就 會嘲笑他們「又熬夜打遊戲了吧」「是不是又找到什麼引人入勝的新網站了」，不過在這 次的情況中，明天的我大概也沒那個資格去嘲笑他們了。 因為隨後我也打開了那隻新手機上的影像編輯程式，點開從伯父伯母那裡拿到的檔案 ，正要開始做其他人或是已經做完或是正在做著的事。 視線一格一格地瀏覽過被拆開的影像窗格，最後停留在那傢伙出事的當下——因為那 傢伙被撞擊後是直接人車分離的，行車紀錄器中還錄下了那傢伙被輾過的畫面。 這時我忽然感覺一陣鼻酸。 彷彿是在醫院時被那股怒火壓抑下的另一種情緒終於找到了逃脫壓制的缺口似的。因 為這種事哭泣實在是太丟臉了，所以我一直抑制住眼框中的淚水，但看著那傢伙被輾過的 影像窗格時還是會不由自主的去想： 「這是那傢伙還健健康康的醒著的最後紀錄了。」 「那傢伙當時滿腦子大概都還在想著『啊啊啊啊雖然平常總是說要翹課可是我真的沒 有不想去學校的意思』，根本沒意識到幾秒後會發生什麼。」 再來就是反覆看了好幾次那段窗格後冒出來的，也是最強烈的一個想法： 「要是那傢伙被撞擊後是往右彈飛的話，說不定就只是擦傷而已。」 ——如果能夠只是擦傷的話，那該有多好？抱持著這樣的想法正要按下剪輯鍵時，我 忽然注意到那傢伙被撞擊瞬間的窗格上方，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了一個小小的紫花圖示。 「這是……」 我本來還以為那或許是程式中某個還沒被我摸透的快捷功能，畢竟是主打「影像編輯 」功能的新手機嘛，添加了什麼我從來沒有用過的新功能也是很合理的。只是，當我試探 著點下那朵小小的紫花時，出現在眼前的卻是—— □向左彈飛 ■向右彈飛 出現在簡潔的淡紫色對話框中的兩個選項。一時之間我還真有點以為這一切都是那傢 伙安排好的、還串通了班上同學手機店醫院和父母親的一場大型玩笑，等一下掀開窗簾就 會看到所有人聚集在窗外異口同聲地喊著：「你被騙了！」 想著說不定從買手機那時開始就是這場大型整人玩笑的一部份了，一個本來還好好的 人怎麼會突然一動也不動呢？我還是忍不住按下了「向右彈飛」的選項。接著—— 我眼睜睜看著後面的所有影像窗格都產生了變化。 像是被誰重新複寫了那傢伙當天的行動軌跡似的，窗格中被撞擊後的他真的如選項所 說的「被彈上了右側的人行道」……最後落在一旁的店家那攀著紫藤花的圍欄前方。 雖然因為擦挫傷，最先落地的左腳很快就有了滲血的大傷口，但因為沒有被車輾過， 他很快又從地上爬了起來，對著那輛逐漸遠去的車變換了好幾次口型，也不知道是在痛罵 還是在感謝那位讓他因傷賺到了一天假的無良駕駛？這、也未免太—— 「太過份了。」 當時還以為那是軟體中內建的自動影像生成功能的我，理智上也知道自己對不懂感情 的機器和韌體生氣是沒用的，但心裡還是覺得不太舒服。於是連剪輯都不想再剪輯了，把 手機丟到一邊就直接上床睡覺了。 醒來時還為了自己竟然對韌體生氣而感到尷尬，幸好這件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正想 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的繼續編輯那傢伙出事時的影片時……我發現了不對勁。 保存在手機裡的，從伯父伯母那裡拿到的行車紀錄器檔案，竟然憑空消失了。 會是我昨天沒注意到，不小心刪除了嗎？但等到我習慣性地點開社群網站時，卻又發 現其他同學熬了夜發表的那些剪輯後的片段也都消失了。不只如此，甚至連車禍的話題都 沒有人提及，就像是那場車禍不曾發生似的。 會是因為警方有了什麼新進展，伯父伯母才請大家撤下的嗎——只不過睡了一覺就像 是漏看了幾十集動畫的我帶著滿滿的疑惑來到學校，打算問問其他人在這中間到底發生了 什麼事時，才來到自己的座位上就又嚇了好大一跳： 「你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不是出了很嚴重的車禍嗎？」 只見左腳上包著厚厚的紗布讓腿看起來像是大了一圈的那位同學就坐在我前方的座位 上，努力抄著不知道是從誰那裡借來的作業。聞言還特地回過頭來回應了一句： 「什麼嚴重的車禍？昨天不是說了我只是有點小擦傷而已嗎？這一大包只是看起來嚴 重，裡面——真的還好啦！」 ※ ※ ※ 如果那位同學的事只讓我覺得是一場什麼時候有人舉著「整人大成功」的牌子跳出來 都不奇怪的惡作劇的話，那麼鄰居奶奶的事可以說是讓我第一次體認到這隻手機的「影像 編輯」功能有多強大……甚至已經強大到可說是不可思議的地步。 鄰居奶奶的事發生的那一天—— 我一大早在住家附近舉著手機，為了繳交幾天後的資訊課作業四處挪動鏡頭想找個好 一點的風景。 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哎呀，小勝，今天不用去學校嗎？吃過早餐了嗎？」 轉過頭去，撞見的是鄰居家的奶奶那張親切的笑臉。一直看著我長大的鄰居奶奶那天 也是穿著她最喜歡的那件大紅色的外套和有著黃色小碎花的裙子，手裡提著編織袋似乎正 準備出門到附近的超市採購一番的樣子。 對了，我忽然想起鄰居奶奶前幾天說過，她那位在外地工作的孫子似乎是今天要回家 來，這想必也是向來都習慣等到傍晚才到三條街外的黃昏市集購買食材的鄰居奶奶今天竟 然一大早就趕著出門的原因吧？ 面對著我的那張和一如既往的日子裡幾乎相同的笑臉中，或許今天還帶上了幾分對孫 子回家的喜悅了吧？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意思太耽誤這位老太太的時間了，簡單的寒暄過幾句之後就繼續 轉動手機鏡頭來尋找適合的風景了。 可是我沒想到，將四處游移的鏡頭對準蹣跚離去的鄰居奶奶身後花爬架上的那些尚未 開花的紫藤時，會正好錄下——意外發生的過程。 ……整個過程其實快到我還沒真正反應過來就結束了。 在事情發生後的前幾秒鐘我都還只是呆愣的站在原地，滿腦子裝的都是「又來了、又 是什麼大型惡作劇場景嗎」「只是這次還把鄰居奶奶拉了進來，是不是太大費周章也太過 份了」，畢竟在這一次的惡作劇中—— 鄰居奶奶可是正好被從一旁住宅二樓陽台上滑落的花盆擊中了啊。 明明是那麼不可能是惡作劇的場景，或許是人體這俱奇妙機械中的什麼防護系統自動 啟用了吧？遲遲等不到那張「整人大成功」牌子的我又認定自己一定是正處在一部將虛擬 實境做得十分逼真的電影裡。 在當時的我的認知中，那一定是製片商為了讓我更相信這部電影是真實發生的事甚至 還在鄰居奶奶身上和我的腳邊都潑灑了很多人造血漿。我知道那種東西其實只要用糖漿和 食用色素就能調得出來。那麼多人造血漿沾到了鄰居奶奶最喜歡的衣服上，不知道會不會 留下洗不掉的痕跡…… 看著其他反應過來的人向鄰居奶奶跑去，救護車來了載著奶奶又離開了，直到那個時 候彷彿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也一起被擔架抬上救護車跑走了似的，我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 什麼事。 意識到自己的手機錄下了意外的完整經過，可能會對後續調查的警方有所幫助後，我 立刻就按下了影像的保存鍵。 等到警方來到現場，也交出那隻影片後，我才得知了——鄰居奶奶因為年紀大了又被 打中了腦部的重要部位，可能撐不過今天晚上的事。 那一天接下來的時間裡我一直都過得失魂落魄的。因為知道資訊課作業的繳交期限就 近在眼前，還是不得不打開那隻錄下的影片開始剪輯作業，只是……大概是情緒太緊繃也 太激動了吧？當影像窗格移到了鄰居奶奶出事的那幾格時，我的眼睛竟然開始汗如雨下： 「如果一切沒有那麼剛好的話……」 我試著回想鄰居奶奶早上的笑容。如果沒發生這件事的話，現在的鄰居奶奶大概已經 從超市中帶了滿滿的食材回家，正在廚房裡忙進忙出的，等到更晚一點時會擺出滿桌熱騰 騰的菜餚，高興地等待著即將乘坐電車歸來的孫子。 如果鄰居奶奶沒有在花盆落下時正好經過那個地方的話，今天晚上就能和孫子坐在一 起吃飯談天了，鄰居奶奶是多麼期待這一天的到來……如果…… 「如果我能多和她聊個幾分鐘，鄰居奶奶是不是就能躲過那個花盆了？」 「就算我沒能和奶奶多聊一點，只要能有其他事拖住她的話，哪怕是讓她的行走速度 慢一點，只要能讓她閃過那個點的話——」 ——無論發生什麼突發狀況都好，要是能讓鄰居奶奶躲過這場橫禍的話，那該有多好 ？ 情緒低落地這麼想著，正要從意外當下的窗格處滑開時，我瞪大眼睛死死盯著突然出 現在鄰居奶奶被花盆打中的窗格上方的紫花圖示。 「這個不是……那個時候的？」 是我在編輯那份莫名其妙消失的車禍影片時也曾經出現過的那個快捷功能鍵。從還記 得的當時的情境來判斷，我本來以為那是某種影像自動生成功能，結果卻導向了那場到現 在還沒跳出「整人大成功」牌子的惡作劇。 ……如果那並不是惡作劇，而是真的發生了不可思議的奇跡呢？如此毫無根據到可說 是荒謬的想法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要是這一切只是另一場大型惡作劇的話，我可能會遭到籌備者大肆嘲笑吧？但在想到 那種可能的同一時間，我飛快按下了窗格上方的紫花圖示，出現在隨後跳出的淡紫色對話 框中的同樣是兩個選項： □繼續向前 ■被攔下 知道後面的窗格中發生了什麼的我毫不猶豫地按下了「被攔下」的選項。接著，我看 見後續所有的我影像窗格中……憑空多出了一道人影。 按下播放鍵後，影片進度條從被更改的地方開始移動。我看著在那個當下絕對不存在 於現場的—— 那位在「紫藤通訊」手機店中見過的，一直面帶禮貌微笑的男店員入了鏡。他叫住了 鄰居奶奶，就像是在街上遇到了熟人似地和對方自然攀談起來，直到後方有什麼重物落了 地，才和鄰居奶奶一起向後望去…… 毫髮無傷的、還能和孫子坐在一起享用晚餐的鄰居奶奶，如果這是真的，那該有多好 ？ 我知道自己真的有點愚蠢，但當被更改過的影片播放完後，我立刻學著上次的自己將 手機扔到一旁，躺到床上試著倒頭就睡……說起來簡單，但因為我滿腦子都是鄰居奶奶的 事，一直無法順利入眠。 最後我也不清楚自己是怎麼睡著的，只知道醒來確定又是新的一天之後，就立刻帶著 手機，像是急著想確認什麼事似地衝出了家門—— 正好撞見了鄰居奶奶在隔天晚上搭夜車回來的孫子的陪伴下出門散步的場景。那張臉 上的笑容，似乎遠比我過去見過的任何一次都還要燦爛。 看見我之後，鄰居奶奶又習慣性地問出那句：「哎呀，小勝，今天不用去學校嗎？吃 過早餐了嗎？」 因為總覺得再繼續這麼下去，我大概就要丟臉的在兩人面前眼睛流汗了，於是我簡單 地打過招呼回應後就又回到了家裡。 一方面放下心來想著「太好了」，另一方面……我忍不住看向手中的手機： 「這隻手機的『影像編輯』功能強大到能夠改變現實嗎？」 ※ ※ ※ 我在想什麼啊……還不如解釋成又誤入了什麼大型整人節目要來得更讓人信服。 我也知道這種事說了大概沒什麼人會相信，那位同學的事可以簡單的惡作劇，鄰居奶 奶的事也可以解釋成是從醫院傳來的消息有誤，當時的情況只是看起來嚴重實際也只是皮 肉傷，只是—— 萬一那是真的呢？想到這裡就有點蠢蠢欲動起來。 想要確認這件事最好的方法當然就是實證了。 只是一般人除非真的被什麼很不妙的東西纏上了去了很不祥的地方犯了什麼禁忌，否 則不可能連續遇上那麼多死亡相關的場景，於是我想了想，決定利用翻拍電視新聞中的意 外影像來測試。 尤其是那些看了就覺得惋惜、總是會邊看邊冒出「要是那位當事人當時……後來就不 會……」的照樣造句的新聞，要是真的能成功改變現實的話，心裡那種知道這個世間的某 處發生了慘劇，自己卻毫無能力幫不上忙的無力感就能少上一點了吧？ 然而連續試了好幾天，那朵紫花都沒有出現。接著我又想了，會不會是沒辦法透過「 翻拍」的方式觸發那項功能呢？ 但考慮到第一次「改變現實」就是用從同學父母那裡拿到的影片，這項功能應該不會 只限於要是我自行拍攝的影片，思考至此，我直接從網路上下載了幾部新聞影片來測試。 ……那朵紫花仍舊沒有出現。 到那個時候我已經毫無頭緒了。 雖然也想過要回到買下這隻手機的那間「紫藤通訊」去詢問那位向我大力推薦這隻手 機的「影像編輯」功能的男店員或是……在店裡的其他人也好，但當我照著記憶中的路徑 彎進那條小巷想找到當初的手機店時，卻發現矗立在那裡的是不認識的店家。 向附近的店家打聽之下，據說是虧損太多才在三天前停止營業緊急搬離的樣子。 ……雖說時間有些緊湊，但這也不奇怪。因為這間店可是將店內所有的手機都降成了 半價耶，就算是促銷活動，但這間店也因此根本就賺不到錢啊？虧損也只會像雪球一樣越 滾越大吧？直到這間店的店主撐不住的那一天為止。 道理我都懂，可是……已經確定是白跑一趟的我還是忍不住想哀嘆一聲：能不能等我 問完這隻手機的「真相」再倒閉啊？現在這樣，我到底還能向誰請教這隻手機的事啊？ 而且當初店員不是還保證故障的話有更換的機會嗎？照現在這情況，要是這隻手機不 幸的隔天就故障了的話，我又該去哪裡、要找誰更換啊？ 「根本是商人的話術啊，不可信、不可信、不可信啦。」 我帶著滿腔的疑惑和那隻手機踏出家門，又帶著滿腔的……不解和牢騷和那隻手機再 回了家。 說是這麼說，但我仔細想想還是滿感謝那間「紫藤通訊」的。畢竟要是那位同學和鄰 居奶奶的事不只是單純的整人或資訊錯誤，我還要感謝那隻不可思議的手機製造了這兩則 奇跡—— ——「對這隻手機和那間已經倒閉的『紫藤通訊』，最終只要抱持著『感激』的情緒 就好了」。 就寢前再度在腦海中整理了一遍這段日子以來的經歷，最後腦中的想法停留在這個結 論上。 既然沒辦法再繼續追查下去，我也不打算再在這件事上糾結太多時間——反正正確解 答也不會因為我把這件事重覆思索了一百遍就跳出來，還不如把時間用在更有用的事上。 因此我本來是打算再瀏覽過一次我最喜歡的那幾個網站後就直接休息的，但也不知道 是我稍早前發的「商人的話術，不可信」牢騷終於被冥冥中的什麼「聽見了」，又或者只 是預先設置的程序引發的巧合—— 當我打開手機螢幕時，發現桌面上多出了一個我從來沒使用過、也不記得自己安裝過 的應用程式。 應用程式的圖示是朵大大的紫花，一開始我還認不出那到底是哪個種類的花，再多看 了幾眼才恍然大悟……這似乎是從總是成串盛開的紫藤花中被摘出的單獨的一朵，也難怪 一時之間會完全認不出來。 而那朵紫藤花下方標記的，應用程式的名稱還正好是——「售後服務」。 ※ ※ ※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為了手機的售後服務的調查而特地編寫了一個應用程式的，仔細想 想還發現……這不是不太實用嗎？畢竟一般人會想尋求售後服務大多都是因為手機出了什 麼問題，小至螢幕點按失靈、大至手機連開機都沒辦法做到。如果是那種狀況的話，根本 點不進桌面上的應用程式啊，所以—— 我也不知道是從何而來的靈感：總覺得這款應用程式應該是專門為了像我這種在「紫 藤通訊」中買了手機，還遇上了某些不可思議的事的人設計的。 如此一來，所謂的「售後服務」或許並不單指修補硬體上的損壞。 如果這並不是預先設定好的程序引發的巧合，在這麼剛好的時機點出現的目的，我能 夠想到的也只有，隱藏在這隻手機後的某種存在是想藉此和我溝通、解答我的疑問……或 許還有可能是想反駁我的那句「商人不可信」？ 無論如何，思考沒多久後我就將手指放到那朵紫藤花上，按了下去。 簡短的讀取畫面後，在我眼前擴展開來的是—— 由一朵紫藤花長成了一串，又一串串地掛上了爬架變成了連綿不絕的紫色花瀑，看起 來是很如夢似幻，但多看幾眼觀察一下卻會覺得嚇人的畫面。 至於嚇人的點在哪裡——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那一串串垂吊而下的紫藤花，腦海中忽然閃過了「好像束起 的馬尾」這樣的念頭。接著面前的紫色花瀑還真的多出了一道背對著我佇立著的人影。 從身形看起來似乎是名成年男子，身上還穿著像是狩衣那種我只在歷史課本上才看到 過的服飾，那一大串的紫藤花還真的直接轉變成了男子束起的長髮……老實說看到那裡我 心裡還有一點失望，想著出現在這麼如夢似幻的風景中的怎麼不是女性呢？ 可是當那名男子轉過身來時——看著那張說是被接錯身體也不奇怪的、比女性還要陰 柔，卻因為沒什麼表情而帶點能面似的詭異感的臉，我總覺得自己不能再亂想了。 畢竟我總覺得這裡的一切似乎都是照著我的所思所想在發展著的，覺得「像是馬尾」 就真的變成了某人的馬尾，想著「怎麼不是女性」就出現了那樣的一張臉，那麼如果我想 著「想和出現在這種風景中的美麗女性來上一場美好的邂逅的話」—— 不對不對，就說不能再亂想了！如果後續發展變得更詭異怎麼辦？此時的我竟然開始 後悔起自己平時真的逛太多那種不太妙的網站了，類似的情節隨隨便便就能想起幾則…… 不對！我真的不能再亂想了！ 總之，為了不讓網站上的那種情節在我身上親自上演，為了防止那種慘劇發生，我努 力地控制自己思考的內容，嘗試著想將一切拉回正軌，低下頭內心默念著：我只是想知道 這隻手機的影像編輯功能的事我只是想知道這隻手機的影像編輯功能的事我只是想知道這 隻手機的影像編輯功能的事…… 讓我有些目瞪口呆的是，當我也不知道默念了多少次之後，猛地一抬頭，才發現自己 身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已經堆滿了對話框。 每個對話框中還都寫著那句「我只是想知道這隻手機的影像編輯功能的事」——事已 至此，我不知道是該先慶幸自己沒有亂想其他東西、慶幸成真的是漫畫般的場景，或者是 該先感到尷尬： 啊啊啊啊啊這些對話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啊？寫著我一開始那些不太妙想法的 對話框不會就藏在這裡的某處吧？ 而為了更好的隱藏那些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對話框，我做了每個人在通訊軟體中萬一發 錯訊息又無法收回時都會做的事，也就是更快速的用更多的對話框來試著「洗掉」那條錯 誤訊息。 我也不知道這麼做到底會不會有用。 但只要能確保對方看不到那些不妙的想法就算是成功了，而且點開這個應用程式本來 就是為了替我這段期間的疑惑尋求答案，於是我用自己的腦袋和意志拼命發送的那些對話 框中充斥著諸如此類的內容： 「那些真的不是玩笑不是惡作劇不是整人節目嗎？」 「原有的現實真的是因為被錄下的影像被『編輯』才有了改變嗎？」 「改動的現實該不會有一天會恢復成原有的樣子吧？」 「我用『影像編輯』的功能改變了現實，是不是需要付出什麼代價？例如健康或壽命 之類的，畢竟怪談故事裡都是這樣演的。」 「我還能再藉由手機的『影像編輯』功能來改變現實嗎？」 「我該怎麼做才能再觸發手機的『影像編輯』功能？」 如果換成了開口對話或打字訊息交流，其中的有些問題我可能還會因為害怕得到不好 的答案而不敢問出來，但現在的溝通方式就沒這個問題了。 連因為越想越不對勁，而刪掉尚未發送的訊息的緩衝都沒有，思緒跑到了哪裡問題就 會即時被拋出—— 又被面前的男子接住。 那張能面似的臉乍看之下因為沒什麼情緒反應而顯得冷冰冰的，整張臉上就只有那對 眼珠在緩緩地轉動，看起來更像是戴著面具了，可是面具才沒辦法做到那樣…… 當那對眼珠因為主人已經讀完所有對話框而停止轉動時，底下的嘴角微微勾起，接連 扯動臉上肌肉後，整張臉才總算有了「活物」的氣息： 「對……就像這樣，一心一意地祈求著好的願望吧。」 本來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想法中，我還以為可能會聽見宛如智能助理般的合成電子音 ，結果卻是個沉著穩重到像是在晨間新聞中會出現的聲音……在那一剎那，我竟然還有心 力去想著：看來這個「售後服務」並不是交由機器人來回應顧客，而是由「真人」來溝通 啊。 既然是男性的話，那就是「客服先生」了，只是不知道我得到的到底是公式化的還是 個人化的回覆？ 「一心一意祈求著，凝聚起足夠強大的『願力』的話，就算是編輯出的虛構畫面，也 能夠得出期望的結果……那是被引導過的願力導出的奇蹟，並非是需要付出才能得到結果 的等價交換。」 文謅謅的，就不能說得更簡單一點嗎？我也只聽得懂大致的意思而已，反正就是我不 需要擔心自己不自覺就折掉了幾十年的壽命或是身體突然變差到餘生只能躺在床上渡過了 ？還有什麼……「祈求」、「願力」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最後—— 我看著男子一揮手，我看著那個寫著「我還能再藉由手機的『影像編輯』功能來改變 現實嗎」的對話框忽地飛到了男子手中，又隨著男子一翻手變成了紫藤花，被男子遞到了 我面前。 ……伴隨著那聲帶著笑意的「一次」。 ※ ※ ※ 「這算什麼啊……在這種時候沒電？」 我發現自己似乎是握著手機睡著了。 該說這隻手機續航力其實還不錯嗎？在被高強度的使用了昨天一整天卻沒有充電的前 提下，還能倔強地用那最後2%的電力堅持到我……差一點能看完螢幕上的內容時才自動關 機。 我睡醒時，螢幕上正是開啟了的「售後服務」頁面。頁面的設計類似常用的通訊軟體 ，只是背景換成了一串串的紫藤花，連配合的訊息框都變成了淡紫色。 稍微瀏覽了一下，我發現訊息框中的內容就是我在昨晚最後的記憶裡，和紫藤花海中 那位陰柔怪異的男性的對話內容，就連我那些亂七八糟又不妙的想法、試著想洗掉訊息和 最後停在那句「一次」的部分都一模一樣。 昨晚按下紫藤花圖示後的那段經歷，該不會只是我做的一場夢吧？我在半夢半醒之間 將現實中的對話和夢境混淆了？這麼解釋是不是比較合理？ ……不對，說什麼合理啊？至今為止的一切早在確認這隻手機的「影像編輯」功能真 的能夠改變現實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變得不太符合常理了，不是嗎？ 這麼想著，我又忽然發現在我不再操作手機的這段時間裡，頁面底部又多出了一條訊 息。 彷彿是知道我的手機快沒電了而想在螢幕暗下來前盡可能讓我多看到一點似的，那條 訊息非常的長，大大的訊息框幾乎佔了螢幕的二分之一。 然而儘管對方這麼用心了，我還是只來得及看到開頭處的「像是你的父母的事」幾個 字，手機就自動關機了。可惡，怎麼在這種時候沒電啊？我都看到最後一條訊息了，就不 能識時務一點讓我看完嗎？ 手機不能，手機就是沒電了，看起來就算是擁有強大「影像編輯」功能的手機，還是 無法改寫自己沒電的結局，並且也和其他手機一樣，沒電了就什麼都不是。 因此，雖然急著想看看後續的內容，我還是只能先乖乖的將手機插上充電線，接著就 是漫長的等待時間—— 其實體感也稱不上是漫長啦，因為我在這段時間好好的回憶了一下父母的事，就這麼 放空一下再回過神來時，感覺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想來想去，也還好有開頭的那幾個字為我定了方向，不然光憑「一次」這句話……頂 多只會覺得自己身邊可能會再有人出事，一面替身邊的每個人提心吊膽一面渡過每一天， 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想到我父母的事上去的。畢竟—— 我的媽媽可是在二十幾年前就已經死去了啊，我的老爸也在幾年之前去世了啊。 僅有的兩次「影像編輯」經驗中，被影響到的人說起來都只是重傷而已，既然尚未死 去就還有挽救的餘地……可是，像我的父母那種無論是從生理學或社會意義上都算是死去 的人，真的還能被救回嗎？ 我的媽媽是在我出生時難產去世的。 不過我是直到整理老爸的遺物時才知道這件事的。小時候每當我向老爸問起「為什麼 其他人都有媽媽，就只有我沒有媽媽」時，那個一手把我帶大的人總是會開玩笑的說著： 「那當然是因為你和其他孩子不一樣，你是老爸我用向日葵變出來的孩子啊。」 「……蛤？」 漸漸長大進入小學後，我也學會去反駁那個人的話了：「可是我沒有感覺到自己有任 何像向日葵的地方啊，向日葵不是都會追著太陽嗎？不過我在太陽底下待久了，都會覺得 皮膚好痛。」 我一直記得那個人當時是怎麼告訴我的：「動畫裡不是有一種向日葵，是臉上戴著墨 鏡又滿臉笑容的嗎？如果你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你的笑臉和那種向日葵是一模一樣的喔 。」 我站在鏡子前面看過，越看越覺得不像就是了。 「所以你今後也要像動畫中的那種向日葵一樣，每天都過得開開心心的，要時常面帶 笑容喔。因為你是向日葵變成的孩子，所以一定做得到的。」 真是對不起啊，老爸，活到現在的我不但沒有時常面帶笑容，臉上的笑容還越來越少 了。 因為考不上理想的科系而只能在目前的學校得過且過的過日子，對所學的東西也說不 出是喜歡還是不喜歡，渾渾噩噩庸庸碌碌，只能勉強在生活中找一些小歡樂，努力把事物 想成有趣的樣子，卻連自己都弄不笑。算起來還是只有在結束一天的課程後，用手機看看 那些不太妙的網站時，才會不由自主嘿嘿嘿的笑出來。 真是對不起啊，老爸，我把自己活成這副有點像是在虛渡日子的樣子，如果你知道在 你過勞死幾年後的我會變成這副模樣—— 你會不會很後悔，那一天在醫院裡當醫生問起時，你選擇的是救我，而不是救媽媽？ ※ ※ ※ 「……要救媽媽還是孩子？」 對，就是這樣……當初我在整理老爸的遺物時找到的那卷磁帶，一開始播放就拋出了 這句話。感覺就和我在很多晨間劇中看到的類似，所以我本來還以為那是老爸珍藏的什麼 電視節目錄影。 只是這錄得也太不清楚了吧？不但畫面完全是一片漆黑，就連聲音也模模糊糊的像是 隔著一層布……老爸也太不專業了吧？就在我這麼想著時，卻又毫無預警地聽見老爸的聲 音響起。 有些顫抖的、要哭不哭的聲音，回覆了「救孩子吧」這四個字——剎那間我明白了老 爸長期以來一直避而不談的真相。 而在那句「救孩子吧」後面還有一些像是自言自語的內容。 我將電視音量調到最大後才總算聽清楚，老爸的聲音一直說著像是「她很期待這個孩 子，也深愛著這個孩子啊……」「我、我不能……」「記得她說過希望這個孩子能和她最 喜歡的向日葵一樣，在陽光下開心的生活下去，死了的話就……」之類的句子。 最後是在一句「這怎麼是開著的……是我不小心按到了嗎」後，整個畫面才重見光明 ，拍到了醫院的白色天花板和年輕時的老爸，整卷帶子也到此結束。 我可以想像得出，當時的老爸大概是為了拍下自己孩子出生的過程，帶著攝影機興沖 沖地抵達醫院，卻因為得知噩耗就這麼忘了袋子中的攝影機。 但也不知道是陰錯陽差下按到，還是有股神秘力量從那麼早之前就在作用？袋子中的 攝影機卻自行啟動了，還剛好錄下了能解我心中多年大惑的關鍵。 那個時候—— 媽媽在生產前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過程不會順利，所以提前囑咐了老爸，要是真的碰上 最壞的情況就捨棄她，一定要救下這個孩子……誇張到簡直像是劇本中才會出現的情節， 卻在我們一家中真實上演了。 那位我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媽媽，最喜歡向日葵啊，也難怪老爸在我問起時總是會提起 向日葵。雖然全力向孩子隱瞞了母親是因為要生下自己才去世的真相，也因為怕孩子傷心 絕口不提妻子的事，但還是想在生活中多少留下一點和妻子相關的痕跡吧？ 這麼說起來……我可能也讓媽媽失望了吧？畢竟我把自己活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 邊懷抱著這樣的想法，邊用手機的錄影功能從電視螢幕上翻拍那卷磁帶的畫面。 之前的兩次都是用了第一手的影片檔案，我不確定「翻拍」這種方式到底能不能成功 啟動這隻手機那種特別的「影響編輯」功能，但這是我目前唯一想得到的，能將那卷磁帶 的內容轉移到手機上的方法。 我也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要是「翻拍」不成功的話，我就到網路上去尋求廣大網友 的力量。網路世界中那麼多人，總會有人知道該如何將這種帶子轉換成能在手機上操作編 輯的檔案吧？ 就算到時候問到的結果中需要添購其他專業設備……就算那些專業設備是現在的我買 不起的，我可以用犧牲每日的一餐和取消某些不妙網站的月費的方式來存錢。只要我存得 夠久，有一天說不定就能買得起了。 要是買到了設備轉換過檔案還是行不通的話。 要是幾乎問遍了網路世界中的所有人都還是找不到解決方法的話。 要是、要是……就在我的內心小劇場已經進展到要是所有路都試過了還是無法觸發的 話，就要直接拋棄一切浪跡天涯只為了再抵達一次那間古怪的手機店時，磁帶跑到了尾聲 ，錄製也終於完成了。 我屏住呼吸，以可以說是我畢生最快的點擊速度按開了手機內建的影像編輯程式，在 程式中打開了剛才錄製的影片，查看窗格——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太好了看起來是成功了，就在前段的窗格……大概是在醫生問完 老爸問題的那個時間段上方，那朵熟悉的紫花再度出現了。 懷抱著強烈的「要是老爸當時選擇的是救媽媽，那該有多好的想法」，按下那朵紫花 後，隨即浮現出的淡紫色對話框中，果不其然地又是兩個選項： □保住孩子 ■保住母親 我……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的。 只要按下「保住母親」的選項，然後和前兩次一樣直接睡下就好了。然後只要等到一 夜過去，目前所知的現實就會被改變。 在改變的現實中，當時被醫生詢問了那個問題的老爸，會在百感交集之下選擇了放棄 「我」的生命，讓醫生救下媽媽吧？違背了交代的老爸，在媽媽醒來後大概會被怪罪或責 備吧？ 不、不對……從老爸的那些自言自語聽起來，媽媽應該是個很溫柔又能體量他人感受 的人才對。說不定……沒有怪罪也沒有責備，媽媽反而會努力安慰起情緒低落的老爸吧？ 然後，等到失去「我」這個孩子的情緒平復了之後，未來的某一天中，說不定會有另 外一個孩子來到老爸和媽媽身邊，到時候就能變成真正幸福美滿的三口之家了。 那個孩子在老爸和媽媽的陪伴下，想必真的能像動畫中的向日葵一樣，在陽光下開心 的生活著下去，臉上時常掛著大大的笑容。 媽媽也終於能有機會抱抱自己的孩子，能看見自己的孩子是怎麼從那個待在保溫箱中 的小不點一點點長大成人的。 至於老爸的話……如果有媽媽在一旁勸阻的話，他說不定會更愛惜自己的身體，也就 能避免在連續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工作後突然吐血倒下，被送進醫院後就再也回不了家的 下場了。 這樣不是很好嗎？只要放棄了這個渾渾噩噩庸庸碌碌的我的話，這個家裡的其他成員 似乎都能得到最好的結局。只要老爸在那個時候做了不同的選擇的話，只要—— 我明白的，手指已經懸在「保住母親」的選項上方蓄勢待發，只要心理準備做好了隨 時都能按下。 我只要按下去就好了，我還在猶豫什麼？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和前兩次一樣按下去 後等待程式生成的影片播放完就好，然後回到床上閉上眼睛等待著明天的到來。只不過是 這麼簡單的動作，我、我—— …… ……我做不到。 過去曾經和同學在討論作業時吐槽過，許多電影往往喜歡在劇情的緊要關頭開始讓主 角回憶過去，明明更應該關注的是「現在」以及「未來」的發展才對。可是當同樣的狀況 發生在我身上時，我卻沒辦法再像當時那樣吐槽了。 甚至還覺得眼睛又要開始流汗了。 尤其是回想起老爸從小到大每到了週末都會帶著我四處走走看看玩玩，每個去過的地 方、在那個地方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都歷歷在目，從每個地方帶回來的紀念品至今都還放 在客廳裡的電視櫃中…… 還想起了和少數幾位可以說是「好友」的同學之間的打打鬧鬧，互相對著暗號交流不 錯的資源，就算其中的幾位如今因為選填了不同的志願而久久才會聯絡上一次……他們前 陣子傳來的那幾部「稀有資源」我還沒看完啊。 車禍歸來的那位同學前幾天靠著學校裡的那群技術狂人們的幫助成功找到了當天撞倒 他的那輛車，找上車主進行了為期半天的理論後卻反而和對方成了會互相挖坑讓對方掉下 去的損友。我還在等著看未來會不會有更荒謬的發展出現。 鄰居奶奶前幾天和我打招呼時才說了想介紹自己的孫子和我認識，還說了我們應該很 合得來。畢竟年紀相近，我還想試試能不能用不妙的網站收藏來換友情呢。 還有說不出是喜歡還是不喜歡的課程、渾渾噩噩又一事無成的生活中，仔細回想其實 找得到能夠期待的事。 要是「現實」真的在今晚過後改變了，我不就永遠等不到那些期待的「未來」了嗎？ 這、這—— ※ ※ ※ 我分不清自己是怎麼想的，腦袋中有很多想法好像糾纏了在一起。回過神來時，已經 不知道在這段影片上重覆了「開啟」「等待載入」「關閉」這樣的動作多少次。 每一次載入完成後都會出現同樣的紫花，按下紫花後跳出的「影像編輯」選項也都是 相同的。只要按下了和當初狀況不同的選項，今晚過後的我就會消失，而老爸和媽媽說不 定都會被救回來，可是我、我—— ……我其實也想繼續活下去啊。 我也想活在那個有媽媽和老爸的幸福美滿的三口之家裡的啊，就算是現在這種笑容越 來越少的生活，因為還有那一點期待存在，還是不想就這麼捨棄的啊。 ——無論這隻手機背後的力量是來自於誰都好，是邪惡的妖怪或神明也沒關係，要是 能出現皆大歡喜的結局的話，那該有多好？拜託了！ 這樣的想法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我也說不清自己是在期待些什麼，又一次開啟影像編 輯程式點開那朵紫花，已經下意識準備要關閉時——我張大眼睛，一瞬間幾乎要將臉完全 貼到了手機螢幕上，深怕那只是自己看錯了。 然而並沒有，點開紫花後的選項也不知道是受到了我的哪個動作影響，真的被改變了 。 淡紫色的對話框中，原先的那兩個選項後方是真的多出了第三個選項—— □保住孩子 □保住母親 ■母子平安 ※ ※ ※ 「啊……這臺貼了紫藤花貼紙的攝影機嗎？是我前幾天在二手市集中找到的，貼紙應 該也是前任主人留下的啦。是有點過時的型號沒錯，不過操作起來的手感真的不會輸給那 些新機種，我覺得自己這次是真的挖到寶貝了。」 「對對，我已經想好了，到時候就用這臺攝影機來錄下我們的孩子的誕生吧。等到這 個小混蛋長大後再把影片拿給他看，讓他知道當初到底讓媽媽吃了多少苦頭——」 「……不過，是啊。真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啊。」 —————————————— 午安，這是手機怪談的續篇 以下是名詞解釋 不妙的網站：有很多番茄醬滿天飛到可能需要分級的恐怖影片的網站 資源：番茄醬加好加滿加爆的恐怖電影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42.76.207.121 (臺灣) ※ 文章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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