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點店的窗台放著一顆又一顆的小圓片， 它們正被風乾著， 等著窗台外的風在它們的表面結出一層軟殼， 就好像有了這層殼之後， 內在的柔軟就不那麼柔軟了。 店外的油燈微微的搖晃著， 油燈的火光映在小圓片的上方， 時亮時暗的火光， 讓彩色的小圓片們看起來更鮮艷了幾分。 老闆還在廚房裡忙著， 忙到他沒有發現客人已經走進店裡， 廚房的桌上充滿著許多顏色的鮮奶油， 在這個時代沒有人關心那些顏色的來源， 客人們大多只想要有美麗又耀眼的顏色， 沒有人在乎那麼顏色的背後代表了什麼。 客人沒有打擾老闆， 他只是靜靜的坐在吧台邊， 看著廚房裡忙碌的老闆， 就像是看著一個老朋友一樣， 他很享受獨處的時光， 也很享受和老闆兩個人待在店裡的感覺， 彷彿時間在此時可以稍作停留。 他轉頭向著窗台上風乾的小圓片， 小心翼翼的將它們端到廚房的工作台上， 客人們本來是不應該靠近工作台的， 但是老闆今天實在是太忙了， 忙到他甚至沒有發現已經到了接待客人的時間。 等老闆好不容易把那些小圓片放進烤箱， 他才回過神來驚覺到今天的客人已經等了好一陣子了。 「不好意思， 甜點還需要一點時間， 先來杯茶好嗎？」 老闆心虛的問著， 就像是做錯事的小孩一樣。 ＝＝＝＝＝＝＝＝＝＝＝＝＝＝＝＝＝＝＝＝＝ 自我有記憶以來， 爹爹帶著我走遍大大小小的城鎮與村莊， 我們四處兜售著胭脂水粉， 我的臉上就是爹爹最好的畫布， 他總是在我的臉上塗上最貴最美的胭脂， 讓我和他一四處雲遊， 村子裡的姐姐們很喜歡爹爹胭脂， 缺點就是我沒有什麼朋友， 畢竟在一個地方待不到一星期就又要去下個村子， 又怎麼可能有什麼交心的朋友。 但是我們到這個村子的時候不一樣， 爹爹主動開口問我是不是想在同一個地方安定下來， 他說村口有一間屋子我們現在可能買得起了， 如果我想我們可以留在這個村子， 再也不四處飄流了。 我當然是滿口答應， 可是我錯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才不會選這個村子， 甚至不會選擇定居在任何村子， 不過不得不說， 一開始我也是過了一段開心的日子。 我們在村子裡安置好後， 爹爹就在家門口繼續賣著胭脂， 而我認識了村子裡的孩子們， 年紀最大的是糕點鋪的姐姐， 她看起來很成熟， 待人很溫柔， 她常常來我們的鋪子買胭脂， 爹爹也會多送她些什麼。 然後我常常跟棉襖鋪的小少爺一起跑東跑西的， 他總會去糕點鋪買點心給我們幾個小夥伴， 也會在天冷的時候送我們些衣物， 雖然爹爹總是說著這樣不好， 可是我還是收下小少爺的禮物， 不管是吃的還是穿的， 小少爺真的是個好人。 村裡的孩子們還有一個特別的女孩， 至少對我來說是特別的， 在外雲遊的這些年， 雖然我也遇過幾個可愛的女孩子， 但沒有人像她一樣如此的吸引我。 她的爹爹在村子裡開著打鐵鋪， 他們總是待在鋪子裡， 我曾經想找她一起出來玩， 但她總說他要陪他爹爹， 不過我其實看得出來比起我， 她更在乎棉襖鋪的小少爺， 雖然她都待在鋪子裡， 但她那雙靈動的雙眼卻不時搜尋著小少爺的身影， 說不妒忌他是不騙人的， 不過小少爺確實是個直腸子， 他就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一樣， 依然整天和我們這些小夥伴們玩在一起， 經過打鐵鋪的時候也不曾特別放慢速度， 反倒是我每次都躲得遠遠的偷偷看著她， 也正是因為如此， 才會看到那天有人在她看著城牆上的裂縫後， 要開口大叫之前就堵住她的嘴。 隔天我就看到她被塞進我爹爹先前的鐵箱， 那個曾經裝著五顏六色胭脂水粉的鐵箱， 現在在我的眼前被放在打鐵鋪的爐火上， 裡面的蒸氣燙傷了她的肌膚， 那個畫面太震撼以至於我久久無法回神。 從那之後， 村子裡的孩子們都不被允許再出門玩耍了， 大人們生怕下一個遇害的就是自家的孩子。 或許是因為她遇害的畫面太嚇人， 我一時之間竟然沒有想起來， 那天在城牆邊看著她被拖走的時候， 我清清楚楚的聞到了我們家的胭脂味， 那是爹爹從很久很久以前就珍藏的一瓶西洋香水， 我不記得爹爹賣給誰過， 除了糕點鋪的大姐姐來鋪子的時候， 爹爹會偷偷讓她用一些。 我急著想跟爹爹說這件事， 但當我走進鋪子裡的時候， 我又聞到那陣熟悉的香味， 我還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但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那個人的長相， 我只感覺到我的雙眼一陣痛楚， 之後醒來， 我就站在一間甜點店前面了。 ＝＝＝＝＝＝＝＝＝＝＝＝＝＝＝＝＝＝＝＝＝ 村子裡的大人們發現他的時候， 他就被吊在城門口的樹上， 他的皮膚因為昨夜的低溫而結了一層薄薄的霜， 就像是被風乾了一樣， 沒有人有膽量上前去把他放下來， 直到他的爹爹來到城口， 才讓他離開那顆大樹。 仵作來的時候， 眾人才發現他的雙眼被挖了出來， 但因為放在寒風中太久已經有些乾癟， 兩顆乾癟的眼球疊在一起， 像極了包著內餡的什麼東西。 不出意料， 我們都被大人們趕回家了， 他是第三個出事的小孩了， 村子裡的氣氛更怪異了， 甚至連白天都沒有什麼人在街上走動， 不過我家的鋪子倒是沒有什麼太大影響， 畢竟人吃五穀怎可能不生病。 ＝＝＝＝＝＝＝＝＝＝＝＝＝＝＝＝＝＝＝＝＝ 「不好意思， 沒有注意到時間， 今天的甜點是馬卡龍， 雖然吃起來有些甜， 不過配茶吃剛好， 再幫你添點茶水好嗎？」 老闆問著今天的客人， 也是到現在他才發現， 今天的客人眼窩裡空空的， 本來應該在裡面的眼球不知道去了何處。 -- Marvel 小新手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45.144.227.79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arvel/M.1711003149.A.EE0.html